《97在线》

【97在线】

小学四年级的(de)时候，有一次(ci)期末考(kao)试(shi)，我考(kao)了全年级第一(yi)名，一(yi)阵大(da)张旗鼓的(de)表扬之(zhi)后，老(lao)师派班长(zhang)、学(xue)习委员(yuan)到我家给(gei)家长报(bao)喜。我欢天喜地地领着同学，一(yi)路上说(shuo)说笑笑。本来在学校我(wo)属于(yu)不善言(yan)谈的，家(jia)境不好(hao)让我始终有(you)自卑感。这一次拿(na)了(le)年级第一，立刻有了(le)自信心，性格一(yi)下变得活泼(po)开(kai)朗。高高(gao)兴(xing)兴(xing)到了家，因为比平时回来的(de)早，大人都还(hai)没(mei)有下班(ban)，院子(zi)里面冷冷清清，我七拐八(ba)绕到了家门口，忙(mang)不迭(die)地冲屋子(zi)里喊：妈(ma)妈，我们同学来了，我(wo)考试(shi)第一(yi)名！我连珠炮似地说了好几遍：妈(ma)妈，我考试第(di)一。这是我们同(tong)学，来告(gao)诉(su)您(nin)的！没有妈妈的(de)应答。她(ta)正在我家低矮的(de)小(xiao)厨房(fang)里干活。1月(yue)份了，妈妈还只(zhi)是(shi)穿(chuan)着(zhe)一(yi)件(jian)单(dan)薄(bao)的(de)青布褂子，弯(wan)着腰，正费力(li)地将烧火用的煤块码放在炉子(zi)边上(shang)，两手煤(mei)黑，裤子上也蹭上(shang)一块块黑(hei)印，一绺(liu)头发耷拉着(zhe)遮住(zhu)半(ban)拉脸(lian)，妈(ma)妈看了我们一(yi)下(xia)，眼睛里(li)没有(you)什么惊(jing)喜，只是(shi)平(ping)静地(di)直直腰，举着两(liang)只满是煤末的手(shou)，却没有去拿(na)同学手里的喜报。答应(ying)了一(yi)声之(zhi)后(hou)，又弯(wan)下腰，继续干活(huo)。同(tong)学的眼睛中也透出(chu)了一种失(shi)望和不理解(jie)。其中一个(ge)同学没(mei)有忘记(ji)学校交(jiao)给(gei)的任务：阿姨(yi)，朱军考(kao)试得第一(yi)，老师叫我(wo)们给您报喜。妈(ma)妈再(zai)次直起腰(yao)，回(hui)身看看(kan)我，用手背(bei)轻轻抹了一下(xia)脸颊，淡淡地说(shuo)了一句：知道了。说完又出(chu)门继续(xu)搬煤。我傻愣愣地站在门口(kou)，同学们一脸愕然地看着(zhe)我。我又小声嘟囔了一句：妈，我(wo)考试得了第一。妈妈继(ji)续干活，搬(ban)起了(le)一簸(bo)箕(ji)煤，对(dui)愣(leng)在一(yi)边(bian)的我们说：孩子们，我(wo)知道了。你们(men)快回家吧(ba)，谢(xie)谢你(ni)们。语(yu)气平(ping)静地(di)像完全(quan)没(mei)有报喜这回事。同学(xue)将那张粉红(hong)色的喜(xi)报(bao)放在桌上(shang)，我(wo)尴(gan)尬地站在院子里，勉强(qiang)送(song)走了同学，心中的委屈从头涌到脚，觉(jiao)得(de)自(zi)己的(de)成绩被母亲否定了，自己(ji)的(de)面子被(bei)母亲打碎了，刚刚建立不(bu)到半天的自信心被母亲摧垮(kua)了(le)，自尊心被母亲伤(shang)害了(le)！我站在院子里一声不吭，看着母亲来回搬运(yun)煤(mei)块也(ye)不(bu)像(xiang)往常那(na)样去(qu)帮忙(mang)。母亲忽然间在我的心中变得(de)那(na)么渺小(xiao)，那么不近(jin)人情。好几天，我都闷(men)闷不乐，甚至故意不理(li)睬母亲。在(zai)一(yi)个四年(nian)级小学生(sheng)的心里(li)，也许渴望(wang)有这样一(yi)个(ge)美好情(qing)景(jing)：漂亮的母(mu)亲站在(zai)亮堂堂的院子里，见(jian)到同学们送来的喜报(bao)，不(bu)停地夸(kua)奖(jiang)自己，拿出好(hao)多(duo)糖果(guo)招待同(tong)学，甚至还请同(tong)学在家(jia)吃饭――这(zhe)事关一个孩子的(de)自尊心。可惜我什么都没有(you)得到。那天我觉得脸被丢尽了(le)，从此更不爱(ai)和同(tong)学说(shuo)话(hua)了(le)，开始感到家境的贫寒带给我的压力，甚至(zhi)变得心事重重。直到(dao)有(you)一天(tian)，我回到家里(li)，照例(li)和母亲没有什么话说，走到(dao)房间门口，我愣住(zhu)了(le)。母亲一个人坐在床边(bian)，依旧穿着(zhe)那(na)件(jian)洗得褪(tui)了色(se)的青布褂子，她身(shen)后的(de)墙壁上，花花绿绿(lv)地贴满了大哥得(de)到的各(ge)种(zhong)奖状，足(zu)足(zu)占了(le)半面墙(qiang)。大哥从小学开始，年年是三(san)好生，有一(yi)年(nian)还被评选(xuan)为兰州市三好学生。那时候(hou)，大(da)哥是父母的(de)骄傲。每次(ci)拿来奖(jiang)状，他并(bing)不张扬(yang)，悄(qiao)悄放在家里桌子上，母亲看(kan)到后(hou)，就(jiu)端(duan)端正(zheng)正贴在墙上(shang)。直到(dao)大哥(ge)参加工作，他上(shang)学时的奖(jiang)状还(hai)贴在墙上！夕阳的余辉透(tou)过窗户，落在母亲(qin)瘦弱(ruo)的身上。她手中拿着(zhe)我(wo)那张粉红色的(de)喜报(bao)，轻轻摩挲着，偷偷地掉眼(yan)泪――那一(yi)刻母(mu)亲(qin)的(de)形象，像一副经(jing)典油画(hua)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(hai)中。一瞬间，我(wo)什(shi)么都明(ming)白(bai)了，对(dui)母亲的记恨顿时烟消云散(san)。母亲对(dui)我的(de)爱(ai)，对我的每一点进(jin)步，发(fa)自内心地高(gao)兴。只是为了让我明白，家里(li)穷，上学(xue)是一种奢侈(chi)的(de)付出，学好(hao)功(gong)课理所应当，不应(ying)该那样张(zhang)扬。直(zhi)到母亲去世，我都(dou)没(mei)有(you)和她提起(qi)这件事，但(dan)是我(wo)清楚地记得当我长大之(zhi)后，无论是回兰(lan)州家里，还(hai)是(shi)把母亲接(jie)到北京(jing)住(zhu)，只要有我的(de)同事(shi)朋友在场，母亲(qin)无论(lun)身体多么难(nan)受(shou)，都要特(te)意换(huan)一件利利索索的(de)衣(yi)服，把头(tou)发梳理整齐，端端正正，面带微笑(xiao)地坐在椅子(zi)上，拿出最好的(de)烟(yan)酒(jiu)茶水招(zhao)待(dai)我的同事朋友(you)，和大家聊天。见(jian)过母亲(qin)的朋友都说(shuo)：朱军的妈妈(ma)气质真好，难怪养出了(le)这么一个儿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