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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捂着脸，这(zhe)是一九九一(yi)年三月七日晚上她的习惯(guan)动作。也许她(ta)捂着脸(lian)时正(zheng)从指缝里偷偷(tou)地观(guan)察(cha)着我。这习惯(guan)一直延续(xu)到一九九一(yi)年(nian)三月八日凌晨，红彤彤(tong)的霞光映红了窗(chuang)帘的时候。因为整(zheng)夜地吮吸(xi)乳(ru)房，我的腮帮子(zi)又(you)酸(suan)又麻又胀(zhang)。她光着(zhe)身子站在(zai)霞光里，宛若一条怀(huai)孕的(de)母泥鳅。油滑，金黄，黑(hei)色的斑点(dian)和花(hua)纹(wen)。那两(liang)只渗血(xue)的(de)乳头像(xiang)泥鳅的胸鳍(qi)，随着她的(de)呼吸，有节律地、可怜地抖动(dong)着(zhe)。当(dang)我试图把(ba)那副天蓝色的乳(ru)罩给她套上(shang)时，她(ta)一晃肩膀扑(pu)到床(chuang)上(shang)。她(ta)趴在床上哭泣(qi)着(zhe)。高耸的(de)肩胛(jia)骨，深(shen)邃的脊梁沟。粗糙的、生着鳞片的屁股。我试(shi)图用(yong)被子盖住(zhu)她的身体(ti)。她打了一个挺，鲤(li)鱼会打挺泥鳅也会打挺，她一个泥(ni)鳅(qiu)打(da)挺(ting)蹦下床(chuang)。她捂着脸哭泣着向门冲去。她嗷嗷(ao)地哭(ku)叫着，声音那么(me)大，让我胆战心惊。没脸见(jian)人了，没(mei)脸见人(ren)了，你让(rang)俺怎(zen)么(me)活(huo)下去也(ye)。如(ru)果从上(shang)官金童(tong)房间里冲(chong)出一个赤(chi)身裸体的(de)、捂着脸痛哭的女人(ren)，后果不堪设(she)想。这个(ge)女人显(xian)然(ran)处在(zai)半疯半(ban)狂的状态，一(yi)九(jiu)九一(yi)年三月八日凌(ling)晨的(de)人民大(da)街上(shang)积存着一汪汪的雨(yu)水，雨水里浸泡着一条条毛毛虫似的杨花，冷气逼人。国际妇(fu)女节(jie)是法(fa)定的保护(hu)妇(fu)女的日子。我怎么能让她这样(yang)跑(pao)出(chu)去？如果放她跑(pao)出去(qu)用不了十分钟她就会(hui)僵卧(wo)在(zai)马路上，嘴(zui)里流着血。她绝对置生(sheng)死于度外，汽车撞(zhuang)了她(ta)还是她撞了汽车已经说(shuo)不清(qing)楚说清楚(chu)了又有什么(me)意义呢(ne)。我(wo)似乎听到车头撞在她身上(shang)发(fa)出的那种可怕的肉(rou)腻腻的声音。就像澳洲的汽车撞(zhuang)死(si)赤裸的(de)袋(dai)鼠(shu)一(yi)样(yang)。袋鼠(shu)是从来不穿衣(yi)裳的(de)。我(wo)不顾一(yi)切地冲向门边，把她的(de)一只反来(lai)复去拧着门把的手掰开。她(ta)用力(li)地挣扎着(zhe)，用头撞我的胸膛，用牙咬我(wo)的手。放开(kai)我，我活够了，让(rang)我(wo)去死，她大声吵嚷着(zhe)。我心中充满了(le)无(wu)边无际(ji)的厌恶，对一个伪(wei)装(zhuang)成纯情少女的女人的厌(yan)恶。更为可怕(pa)的是，她(ta)用她(ta)的头(tou)，撞击门(men)板(ban)，一下比一下用力，撞得(de)门板嘭嘭(peng)响。我怕极(ji)了(le)，万(wan)一(yi)她撞死在门(men)板上，上官金童(tong)起码(ma)又要(yao)去劳改十(shi)五年。再有十(shi)五年，我就(jiu)回不来了(le)。当然，我无论(lun)是枪(qiang)毙(bi)还是坐牢，并不是大问题，严重的(de)是(shi)，因为我(wo)的原(yuan)因(yin)，让一(yi)个(ge)女人死去(qu)活来的地胡折(she)腾(teng)。你真是混蛋(dan)！你为(wei)什么要把她请(qing)进(jin)来呢？后悔(hui)药没有(you)卖的，当务之急是安抚，安抚(fu)住这个(ge)其(qi)实十分光棍的、意欲毁掉(diao)一(yi)切(qie)的女人(ren)。我(wo)抱住了(le)她(ta)的肩(jian)膀，悲壮(zhuang)地(di)说：姑娘，我会对(dui)你负责(ze)的！她不挣扎了，但(dan)仍(reng)然在(zai)哭(ku)诉，并(bing)且说：我生(sheng)是你的人，死(si)是(shi)你的鬼了。我说：姑(gu)娘，同(tong)是天涯沦落人，相逢何必(bi)曾(ceng)相识，走吧，登记去，结婚吧(ba)。我(wo)不要(yao)，我不要(yao)你怜悯我。她(ta)脸上(shang)那种疯(feng)狂的(de)表情消失了。面对着(zhe)这张突然变(bian)得实(shi)事求是的脸，我(wo)感(gan)到十分(fen)吃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