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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(na)时母亲正拖着肿(zhong)胀的腿在院子(zi)里清(qing)扫(sao)羊粪，突然(ran)听(ting)到(dao)从正屋(wu)里传出一声尖叫。她扔掉扫(sao)帚跑(pao)回屋(wu)，看(kan)到上官吕(lv)氏用她(ta)枯藤般的手臂(bi)搂(lou)住上官(guan)玉女(nv)的腰(yao)，那张缺(que)失(shi)了门牙(ya)的嘴，含(han)住(zhu)玉女的耳(er)朵(duo)，像羊(yang)羔嘬奶一(yi)样，巴唧(ji)巴唧地嘬(chuai)，或者说是咬。也许，上官(guan)吕氏眼里流露出的是(shi)一种慈祥的(de)光芒？也许她是在亲吻孙女？母亲反(fan)思着，但当时上(shang)官玉女(nv)发出(chu)的尖利(li)可(ke)怖(bu)的(de)哭嚎激起(qi)了母亲(qin)对上官吕(lv)氏的(de)满(man)腔怒火，新仇(chou)旧恨，涌上她的心(xin)头。她记得自己(ji)怒骂着(zhe)：老畜生(sheng)啊！骂(ma)着老畜生(sheng)，母亲颠动着尖脚，扑到上官吕氏面前，母亲抓着玉(yu)女的肩(jian)膀想(xiang)把她从上官吕(lv)氏的怀抱里拽出来(lai)，但上官(guan)吕氏的十指(zhi)交叉如鹰爪钩连，如何解得开。玉女(nv)像(xiang)杀猪般(ban)嚎叫(jiao)，上官吕氏的嘴还在(zai)蚕食着(zhe)她(ta)的耳朵，巴嗒巴嗒(da)的(de)，仿(fang)佛在(zai)咀嚼一(yi)块咬(yao)不烂、咽不(bu)下(xia)的滚刀(dao)肉。母亲(qin)放开玉女，转(zhuan)而去扳上官吕氏的(de)肩头。上官(guan)吕(lv)氏肩上的破衣像灰烬一样破(po)碎(sui)了。母(mu)亲(qin)的(de)手直接触(chu)摸到了上官吕氏又凉(liang)又腻(ni)宛(wan)若(ruo)癞哈(ha)蟆(ma)肚(du)皮般的肌(ji)肤(fu)。她不(bu)由地(di)打了一(yi)个寒战，手(shou)指激灵地跳开。母亲试图揪着上官(guan)吕(lv)氏的(de)头发拖(tuo)开她解救女儿(er)，但吕(lv)氏头(tou)上蓬乱(luan)的头发像腐烂(lan)的草一样(yang)，稍一用(yong)劲便(bian)成片(pian)脱落，显出斑秃般明亮(liang)的头(tou)皮。母亲手足(zu)无措(cuo)地团团旋转(zhuan)着，嘴(zui)里(li)无伦次地胡骂着，而此(ci)时，玉女的喉(hou)咙业已哭(ku)哑(ya)，身体的(de)挣(zheng)扎也显得(de)软弱无力了(le)。就在这(zhe)时(shi)候，那根粗大(da)的、光滑的擀面(mian)杖从瓮后滚出(chu)来(lai)，好像一个成了精(jing)的活物，自动地(di)跳入母亲的(de)手中。这根枣木擀面杖被(bei)上(shang)官家几代女人(ren)粗(cu)糙的手(shou)掌磨(mo)得(de)像瓷(ci)一样(yang)，紫红(hong)颜色，坚(jian)硬沉重而润(run)泽。想当年(nian)上官吕(lv)氏曾(ceng)卡着它擂打(da)上官鲁(lu)氏(shi)的脑袋和屁(pi)股(gu)，十年河东十年(nian)河西，天旋地(di)转，尊卑颠(dian)倒，母亲卡着它感到得心应手。她迷迷糊糊(hu)地抡起擀(gan)面杖，擂在上官吕氏(shi)被揪去了(le)白(bai)毛的头顶上。这是(shi)母亲(qin)生(sheng)平第一次(ci)行凶打人，自然(ran)也(ye)是第一次听到(dao)棍子打在秃头上的奇特声响(xiang)。咯唧！是不响不脆的、令人(ren)牙碜的声响(xiang)。她感到擀面杖在(zai)掌中抖动了几(ji)下，从婆婆(po)的肉头上反(fan)弹开(kai)来。那肮脏丑陋的头顶上明显地被擂出(chu)了(le)一道半圆形的(de)凹(ao)痕，像棍子擂在柔韧的(de)面团上留下的(de)痕迹(ji)。这一杖下去，使上官吕(lv)氏臃(yong)肿(zhong)的身体猛(meng)地收缩了一下，她的(de)笨拙地(di)移动着的头(tou)颅愣了(le)片刻，便急遽地、大幅度(du)地晃动起来(lai)。上官玉女在上官吕氏(shi)痉挛(luan)着的(de)沉重躯(qu)体压(ya)迫(po)下，发出了垂死挣扎的尖叫(jiao)。母亲(qin)双(shuang)手抡起擀(gan)面(mian)杖，噼(pi)噼啪啪地打下去，对准上(shang)官(guan)吕氏(shi)那胶(jiao)泥般(ban)的脑袋(dai)。她越(yue)打越有劲(jin)，越打越生(sheng)龙活(huo)虎，越(yue)打越神(shen)采飞扬(yang)，随着(zhe)棍子的频繁(fan)起落(luo)，嘴(zui)里也嘈(cao)嘈不休地骂起来：老混蛋，老畜(chu)生，你(ni)也有今天？自从我嫁到你(ni)们(men)家，吃了你多少苦(ku)头！你让我吃(chi)剩饭，你让我穿破衣(yi)，你不拿(na)我当(dang)人，你用这擀面杖(zhang)打破过我的头，你(ni)用滚烫的火(huo)钳烫(tang)烂了我的腿，你(ni)唆使(shi)儿(er)子(zi)作(zuo)践我，吃饭时你夺过(guo)我的碗，你骂(ma)我只会养(yang)女孩(hai)给你们上官家断了香火绝了根(gen)，不(bu)配吃(chi)饭(fan)，你把(ba)一碗热菜(cai)粥(zhou)泼到我(wo)脸上，烫了我一(yi)脸燎泡(pao)，你心狠手(shou)毒啊，老东(dong)西，你知(zhi)不知道你那儿(er)子是个骡子(zi)？你们一家(jia)人把(ba)我逼上了绝(jue)路，我像只母狗(gou)一样翘着(zhe)尾巴(ba)到处(chu)借(jie)种，我受尽了屈(qu)辱，我为你们上官家，遭了多少不是人(ren)遭(zao)的(de)罪啊，你这老畜生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