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苟三(san)和姚四(si)，哈着腰(yao)走进(jin)我家院子(zi)，跟(gen)着他们进来的，是镇里的一(yi)些闲汉。他们是司(si)马亭(ting)镇长的前腿后(hou)爪子，是镇长执(zhi)行公务的(de)仪(yi)仗队和随(sui)从，镇长的威(wei)风和权(quan)力，通过(guo)他(ta)们表(biao)现(xian)出来。姚四卡着(zhe)一本用毛边草(cao)纸钉成的(de)簿子，耳朵与(yu)脑袋之间，夹着(zhe)一杆(gan)漂亮的花杆(gan)铅笔。苟三吃力地把上(shang)官福(fu)禄(lu)翻过来(lai)，让他肿(zhong)胀(zhang)发黑的脸朝着彤云密布的天空。他拖着长(zhang)腔唱道：上官福(fu)禄――脑(nao)袋(dai)被劈致死――户(hu)主――。姚(yao)四手指(zhi)沾沾唾(tuo)沫，翻着(zhe)那(na)本户籍簿子(zi)，翻来翻去(qu)，翻去翻来，终(zhong)于(yu)找到属于上官家(jia)那一页(ye)，然(ran)后，从耳朵上(shang)拿下铅笔，一条(tiao)腿跪下(xia)，一条腿(tui)支起，把(ba)户籍(ji)簿(bu)子搁(ge)在膝盖上，笔尖先戳戳舌尖，然后，勾(gou)掉了上官(guan)福(fu)禄(lu)的(de)名字。上官寿喜――苟(gou)三(san)的声音(yin)突然失去(qu)适才的嘹(liao)亮(liang)――身首(shou)分家而死(si)。母亲哇哇(wa)地哭起来(lai)。司(si)马亭对姚四说：记上记上，听明(ming)白了没(mei)有？但姚四仅仅(jin)在上官寿喜(xi)的(de)名字上圈了个(ge)圈(quan)，并(bing)没记(ji)录他(ta)的死因(yin)。司(si)马(ma)亭抡起(qi)锣棰(chui)，敲打着(zhe)姚(yao)四(si)的头，骂道：你娘的腿(tui)，在(zai)死(si)人身上还敢偷(tou)工减料，你欺(qi)负我不识字吗？姚四哭丧(sang)着脸，说：老爷，别打(da)了(le)，我都(dou)记在(zai)心里了，一(yi)千年(nian)也忘(wang)不了。司马亭瞪着眼道(dao)：你(ni)咋那么长的命，能(neng)活(huo)一千年，是乌(wu)龟还是王八？姚四道(dao)：老爷，不过打个比方。您这(zhe)是抬(tai)扛(kang)――谁跟你抬杠！司马(ma)亭(ting)又打了姚(yao)四一锣棰。上官――苟三(san)站在(zai)上官吕氏面(mian)前，侧脸问母亲：你婆(po)婆(po)姓什么？母亲(qin)摇(yao)摇头(tou)。姚四用(yong)笔杆敲打着簿子说：姓(xing)吕！上官吕氏――苟三喊着，俯下(xia)身去，察看(kan)着她(ta)的身体。怪了(le)，没伤，他嘟(du)哝(nong)着，拨了拨上(shang)官吕氏白发苍(cang)苍(cang)的头。从她的(de)嘴里(li)，发(fa)出(chu)一声细(xi)弱的(de)呻吟。苟三猛地直起(qi)腰，目瞪口呆，连连(lian)倒退，嘴巴笨拙(zhuo)地(di)说：乍……乍尸了……上官吕(lv)氏(shi)慢慢(man)地睁开眼(yan)睛，像初生婴儿，眼神散漫，没有目标。母(mu)亲喊：娘啊！母亲(qin)把我和(he)八(ba)姐塞到两个(ge)姐姐怀(huai)里(li)，往(wang)祖母(mu)身边跑了两(liang)步，但突然(ran)煞住了脚(jiao)步。母亲感觉到(dao)，祖母的(de)目光有了(le)焦点(dian)。焦(jiao)点在(zai)我身上，我在大姐的怀里(li)。司马亭(ting)说：弟妹，老(lao)婶(shen)子是回光返照，看(kan)这样子，她(ta)是想看孩子，是(shi)男孩吧？祖母(mu)的目(mu)光弄得我很不舒服，我哭(ku)了(le)。司(si)马亭说：把(ba)孙子给她看(kan)看，好(hao)让她放心地走(zou)路。母亲从大姐(jie)怀里接过我，跪(gui)下，膝(xi)行到祖母身边，把(ba)我(wo)托到(dao)她(ta)眼睛上方，哭着说：娘啊(a)，我(wo)也是(shi)没(mei)有办法(fa)，才(cai)走了这一步啊……在我的屁股(gu)下面，上(shang)官(guan)吕氏(shi)的眼睛里突然放射出(chu)熠熠的(de)光华(hua)。她的腹部(bu)隆隆响了几声，便(bian)有一(yi)股恶臭散发(fa)出来。完了(le)，撒了气了，这下是真完了(le)，司(si)马亭说。母亲(qin)抱着我站(zhan)起来，当着许多男人(ren)的面，掀(xian)起衣(yi)襟(jin)，把一只乳头塞到我嘴里，沉甸(dian)甸的(de)乳房覆盖着我的脸，我停止(zhi)哭泣。司马亭镇(zhen)长宣布：上官吕(lv)氏，上官福禄之(zhi)妻，上(shang)官寿喜之母，因(yin)夫死子亡，痛断肠(chang)子而死(si)。行啦(la)。抬出(chu)去吧(ba)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