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人人草992》

【人人草992】

我在屋子(zi)中的一块空地上，冲着兰州的方向双膝跪倒，给还没有(you)走远的母亲磕了(le)一个头，终于不能自(zi)己(ji)，忽然号啕大哭。那些(xie)天，我(wo)在安徽的铜陵演出(chu)，忽然觉得心里特别不踏实，像猫(mao)抓(zhua)似地坐卧不宁，我先给在北京的妻(qi)子打了电话，一切都(dou)好(hao)，但是谭梅说话的口气变得支(zhi)支吾吾(wu)。我又(you)给已(yi)经调回(hui)兰州工作(zuo)的大哥打了(le)一个(ge)电话，大哥先是没接，又很(hen)快打了(le)过来(lai)，听的出来(lai)大哥(ge)的声音显得有点疲(pi)惫(bei)。在(zai)家里(li)除(chu)了父(fu)亲，大(da)哥在我(wo)心中有足够的威严，大哥只(zhi)是淡淡(dan)地(di)说(shuo)：你(ni)最近忙吗(ma)？不忙的话，就回来一(yi)趟吧……我(wo)再怎(zen)么追(zhui)问(wen)，大哥都是含糊地(di)说：没事，先忙工作(zuo)，有空(kong)就回来。放下电话，我心(xin)中笼罩一层不祥的(de)预感(gan)，但是我不(bu)敢沿(yan)着这个预(yu)感(gan)继续往下想(xiang)……回到北京，谭梅和我(wo)的大侄子(zi)朱涛(tao)在(zai)机场接我，谭(tan)梅见(jian)了(le)我(wo)，假(jia)装漫不经心(xin)地(di)说：大哥说没事就(jiu)回去(qu)一趟。我指(zhi)了(le)指朱(zhu)涛，问她：是让我一个人(ren)回(hui)，还是让咱仨(sa)一块(kuai)？谭梅(mei)胆怯(qie)地(di)说(shuo)：让咱(zan)仨一块……在(zai)我们这样传(chuan)统的(de)大(da)家庭(ting)中，我是(shi)幺(yao)子(zi)，谭梅是幺儿(er)媳，朱涛是长孙，让我们三人一(yi)块(kuai)回家(jia)，一定不(bu)是什(shi)么好(hao)事。我的(de)心一下子提了起(qi)来。当时我(wo)们(men)在机场就(jiu)买好了第(di)二天(tian)最早飞(fei)兰州(zhou)的机票，回(hui)到台里匆匆安(an)排了一(yi)下，第(di)二天(tian)一(yi)早赶到(dao)了兰州。二哥直接将我们接到了医院。我来(lai)到医院，看到病(bing)榻上的母亲，知(zhi)道任何人都已(yi)回天无(wu)力了。于是从下(xia)飞机开始(shi)，整(zheng)整(zheng)14天，这14天我(wo)寸(cun)步不离(li)母亲的病床，没有回家，没有刷(shua)牙洗脸，每天在医院吃饭(fan)，睡在(zai)一张陪护(hu)用的躺椅上。我拉着(zhe)母亲的手，想(xiang)着记忆(yi)中(zhong)那些支离破碎的片(pian)段，有(you)时觉得回到(dao)了童年，那时(shi)我得阑尾(wei)炎天天上医院输液，母亲(qin)每天都(dou)花七(qi)分钱给(gei)我买一碗油茶，她(ta)却从来(lai)舍不得喝(he)一(yi)口，母亲说她(ta)不爱喝。每(mei)次母(mu)亲稍一(yi)清(qing)醒叫(jiao)我的时候，我都(dou)在(zai)身边，我希望(wang)听(ting)到妈(ma)妈说点(dian)什么(me)，但是直到她(ta)离(li)开(kai)一直(zhi)都是无人听(ting)懂(dong)的(de)呓语(yu)，我知道她(ta)真的(de)要去找父亲了――2000年12月(yue)10日，我接(jie)到了台里的通(tong)知，主持中纪委的一台(tai)晚会，台里领导当(dang)时(shi)并不知(zhi)道我(wo)母亲病危的(de)事，再(zai)说我逃(tao)跑了半(ban)个(ge)月，已经无(wu)计可施。就在(zai)14日我收拾(shi)东西(xi)准备走的(de)时(shi)候，我知道这是和(he)母亲真正的(de)诀别。清(qing)晨醒来，天还没(mei)有亮，医(yi)院非(fei)常安静，母亲躺在床(chuang)上，样子(zi)十(shi)分安详，我看(kan)四下无人(ren)，扑通一下(xia)跪(gui)倒在母亲床前，重重地(di)给(gei)娘磕(ke)了三个响(xiang)头，心(xin)中默(mo)念着：谢谢娘的养育之恩！儿子走了，娘(niang)一路平(ping)安(an)呀……我不敢哭(ku)，怕(pa)吵醒(xing)了别(bie)人，怕不吉利，母亲(qin)还在呢！那(na)一刻我(wo)真正懂得(de)了什(shi)么是生(sheng)离(li)死别……我被痛(tong)苦击(ji)倒，拖着(zhe)一身的疲惫回到北(bei)京。下午(wu)彩排，晚(wan)上直(zhi)播，见我的人(ren)都(dou)问：这些(xie)天你跑哪里去了，脸色铁青(qing)，瘦了一圈，额头上还一个大(da)红(hong)包？回(hui)来(lai)后，我的情绪根本无(wu)法平(ping)静。一(yi)旦离开(kai)了兰州(zhou)，无论家里出了什么事(shi)，大哥的(de)电话中只有简单的几(ji)个字(zi)：挺好的，没有什么事情，妈妈(ma)很(hen)平静(jing)。给二(er)哥(ge)打(da)，也(ye)是一样的口气(qi)；打给大姐、二姐、三姐(jie)、三哥，几乎是众口一词地说没有(you)事(shi)情。然而我知道，母亲其实每天(tian)都(dou)在生与死(si)的门槛上徘(pai)徊，母亲舍(she)不得我们兄(xiong)弟姐妹，每天都(dou)用最(zui)微弱的呼吸暗(an)示身边的(de)儿女，也让唯一不在(zai)她身边的小(xiao)儿子放心。在北京的(de)我(wo)，一直心烦(fan)意乱(luan)，我知(zhi)道母(mu)亲的离(li)开(kai)就是一个时间问题。尽管母亲再(zai)也不(bu)能醒(xing)来清(qing)晰地和我说话(hua)，但是我强烈地(di)希望(wang)母亲一直活下去，母亲活着(zhe)，我就永远(yuan)是有(you)人疼(teng)爱(ai)的幺(yao)子。我尽力安排台里的(de)事情，希望将手头上的(de)工作(zuo)赶(gan)紧做完，我(wo)希(xi)望(wang)母(mu)亲走的时候我在身边(bian)，我(wo)希望我的心一直(zhi)陪(pei)伴着母(mu)亲(qin)。两天后还有一台大型(xing)晚会，晚会一结束我就马上(shang)回家(jia)，我每(mei)天盘算着时间，希(xi)望(wang)自己能(neng)赶上母(mu)亲(qin)最后(hou)的时刻(ke)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