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福生(sheng)堂家的打谷场上，四匹大骡(luo)子(zi)拉着碌碡，转着圈跑起来。长(zhang)工(gong)打着响鞭，轰着骡子(zi)。那(na)边是一片人欢骡叫，碌(lu)碡(zhou)在麦穗上(shang)颠动的(de)声(sheng)音、骡蹄(ti)践踏(ta)在麦(mai)穗(sui)上的(de)声音(yin)，混合在(zai)正午的阳光(guang)里，金黄(huang)的麦穗(sui)，在骡蹄下翻(fan)着(zhe)辉煌的波浪(lang)。这边，上官(guan)家(jia)的场上，只(zhi)有她一个(ge)人汗(han)流(liu)浃背地忙(mang)碌着(zhe)。麦穗儿被晒得(de)噼噼(pi)啪(pa)啪响(xiang)着，扔一(yi)个火星进去，便能引起满场大火(huo)。真是打麦子的(de)好(hao)时(shi)辰。天上亮(liang)得(de)像炉膛一(yi)样(yang)。场(chang)边的槐(huai)树耷拉着叶子。上官(guan)父子坐在(zai)荫(yin)凉里，张着口喘息，狗(gou)在断墙边伸着鲜红的舌(she)头，哈达哈达喘气。母亲(qin)感到身(shen)上渗出一种腥冷粘稠(chou)的汗水(shui)。她喉咙里像要冒火了。头痛(tong)，恶心，头(tou)上(shang)的血管蹦跳着，仿佛随时(shi)都要胀(zhang)破。下(xia)半身好像(xiang)泡(pao)在水缸里的破棉絮，沉得拖(tuo)不(bu)动。她是(shi)抱着(zhe)一种(zhong)死在麦场上的决(jue)心，用惊(jing)人的毅力支持着，翻吧，翻吧！场上一片金光闪(shan)，那些(xie)麦(mai)穗儿仿(fang)佛都活泼泼(po)的，成群结队、拥拥(yong)挤挤(ji)，万万千千的小金鱼儿，千千万万狂(kuang)舞(wu)着的(de)蛇。母(mu)亲翻着场，心里涌起悲(bei)壮的情绪(xu)。老天(tian)爷(ye)，睁(zheng)开眼看(kan)看吧(ba)！左邻右(you)舍们，睁开眼看(kan)看吧！看看上官家儿媳妇(fu)，刚生完(wan)孩子，拖着(zhe)个血(xue)身子(zi)，就上(shang)了场，头顶着洒(sa)火(huo)的毒日(ri)头翻麦子(zi)。而她的公公和丈(zhang)夫(fu)，两个(ge)小(xiao)男人(ren)，却坐在树荫凉(liang)里磨牙斗嘴。查遍三千年的(de)皇历，也(ye)查不到这(zhe)样的苦(ku)日(ri)子(zi)哇。她自己(ji)把自(zi)己感动得泪水(shui)滚(gun)滚，忍不住(zhu)呼(hu)噜呼噜地哭(ku)起(qi)来(lai)。泪(lei)眼朦胧，五彩(cai)的云烟从麦穗(sui)中升起(qi)。高得没有(you)顶的(de)天上，响起叮叮(ding)咚咚(dong)的金(jin)铃声。天老爷的车驾动了(le)。笙管齐鸣(ming)，金龙驾车，凤(feng)凰(huang)起舞。送(song)子娘娘骑着麒麟，抱着大(da)胖(pang)孩子。在上(shang)官鲁(lu)氏昏倒在打麦场的一瞬(shun)间，她(ta)看(kan)到送子娘(niang)娘(niang)把那个粉团(tuan)一样的、生着美丽的小鸡(ji)鸡(ji)的男孩投了下来。那男(nan)孩(hai)叫着娘(niang)钻进了她的肚子。她(ta)跪在地(di)上，感激涕零地喊叫(jiao)着：谢谢娘(niang)娘！谢谢娘娘！……